2000年7月24日《福布斯》第一次选择一位中国商人作为封面人物,这个人就是马云.
这个敬业的记者跟了马云三天,随后,又发过来180多个问题让马云答复.甚至马云在谈话中提到的新加坡和澳大利亚伙伴和朋友,记者都一一调查过.一个月 后,马云在香港的大街上看到了已经出版的《福布斯》杂志,“这时我才知道《福布斯》把阿里巴巴评为全球最佳B2B网站,把我弄上了封面”.
封面上的马云像一个来自遥远东方的精灵.他精瘦,从他握起拳头的右臂能看到骨骼突起.身着一件红蓝白相间的格子衬衫,透过没有系的第一颗纽扣,能看到里面套着的蓝色衬衫领子.他满面笑容,却摆出一副战斗者的架势,在紧握的双拳之间是杂志白色的大标题: Fightingforeyeballs.这个男人笑容灿烂,右腿微弓,身体前倾,做出向前冲锋的架势.
这时阿里巴巴刚刚成立18个月.在此之前,没有一个中国商人登上过这本创立于1917年的商业杂志.
这一年,孙正义投资阿里巴巴的2000万美金到账;阿里巴巴从湖畔花园搬迁到办公条件远胜于前者的华星科技大厦;马云请来了金庸、王志东、张朝阳、丁磊和王峻涛,开始第一届西湖论剑;同样是这一年,马云说:“(欧洲)一个国家一个国家地杀过去.然后再杀到南美.再杀到非洲,9月份再把旗插到纽约,插到华尔街上去:嘿!我们来了!”
但这一年的惨烈后来广为人知.2000年9月份,马云宣布阿里巴巴进入紧急状态,2000年年底,阿里巴巴开始裁员.刚刚上任没有多久的COO关明生在阿里巴巴全世界各处的办事处和分公司旅行,不是要巡视这个刚刚建立的小王国,而是前去封闭它们.在后来的描述中,经常有“这些人都哭了” 这样的语句出现.这些加入阿里巴巴的年轻人没有任何过错,他们真心热爱这家公司,非常诚挚地相信马云勾画的未来.不是他们背弃了这家公司,而是这家公司已经无力承担他们存在的费用.
阿里巴巴的一位高层李博达说,“我只有一次看到马云对自己没有信心”.那天,马云打电话问他:“你觉得我是个不好的人吗?这些人愿意留在公司,现在因为我的决策失误,这些人要离开,这不是我想做的事情.”马云好像哭了,他说.
日后如果有历史学家描述这个细节,他会承认,这是一个非常人性的时刻.
从那之后,或者说从阿里巴巴度过它的第一个冬天之后,我们再也没有看到,马云表现出类似的自我怀疑、动摇和信心不足.
“以前我经常动摇,但现在不会了.”在一次上海四季酒店的闲聊中,马云表示.
将近8年之后,马云已经成为中国大陆知名度最高的商人之一.他的公司刚刚在香港上市不久,并且成为自google之后,最火爆的互联网公司IPO.再没有记者能够对马云进行长达三天的访问.因为上市之时,马云做出承诺,一年之内不会接受采访.
2007年12月17日出版的《财富》杂志亚洲版选择马云作为当期的封面人物.如果将这个封面同7年多前那本 《福布斯》杂志的封面放在一起,人们可以明显地看到这个商人自身发生了巨大变化.
出现在这期《财富》杂志封面上的马云穿着黑西服、白衬衣,系一条红色领带.连白衬衣袖口的扣子也中规中矩地系着.他双手抱于胸前,同样瘦削,同样是整齐的黑色短发,但是笑容已经不像前者那样夸张,露出两排牙齿,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有节制的笑,嘴唇紧抿,目光斜视,嘴角含笑.他的身体也不再前倾,像要急不可耐地发起一场进攻,而是颇有风度,笔挺地立在那里.它们表现出的是两种不同的自信.
同期《财富》杂志全球版选择的封面人物,是炙手可热的苹果公司总裁史蒂夫·乔布斯.《财富》引用吉姆·柯林斯的话,说乔布斯是“商业世界的贝多芬”.在中国,这一荣耀要归于马云.他们都拥有一种经过历练的激情,以及对危机的判断能力.
“我这么多年可不是白过的.”马云笑着说.
马云的判断是,另一次冬天将会降临,“次贷危机引发的连锁反应还没有真正显现.目前大家只是对危机感到惊讶,它的真正破坏性还没有体现出来”.
在他2月份的一次演讲中,马云对阿里巴巴的全体员工说:“2008年对阿里巴巴来说是一个艰难的年份.2008年我们不应该把自己弄得非常响,要低调处理.2008年要准备好过冬.美国次贷危机以及整个世界、中国的问题,互联网可能面临另外一层冬天的到来.B2B2007年年初本来不准备上市,但是年中加速上市,因为我们预感到冬天要到来.从战略储备上来讲,我们已经准备好了过冬的物资,但是我希望所有的员工要准备好过冬的心态、毅力和能力的培养.我不是危言耸听,这次冬天会很长久.但是冬天后活下来的人就有机会赢.”
正如他在第一次冬天来临之前,拿到了孙正义的投资——后来有人在叙述这个举措时,称马云是“力排众议”;他在第二个冬天来临之前,选择将B2B业务在香港联交所上市.
“我预见到了资本市场的关闭.阿里巴巴上市是为了拿到钱,准备过冬.”在不久前的一次谈话中,马云这样说.
但不同的是,如果真的有第二个冬天,这也是在马云的预料之中,他不必再像第一次那样略显失措.
当他面对阿里巴巴的员工演讲时,台下站着的是将近9000个年轻人,他们中有人因为阿里巴巴的上市已经身价不菲,无需再为生计劳碌.他们在为中国最受尊敬的一个互联网公司工作,他们的领导者是中国最受欢迎的商人之一.他们公司的董事会里坐满了全世界最知名的商人.
和2000年不同,阿里巴巴上市时超过200亿美元的市值让马云成为 《财富》杂志所称的“中国的互联网之王”.
“冬天后活下来的人就有机会赢,我们要成为最后剩下来的人.”马云说.
那些没有击败我们的,都让我们更强大.经历过第一次冬天的阿里巴巴在7年之后,仅仅B2B业务就创造出了一家市值百亿美金的互联网公司;马云希望在他所称的这次冬天过后,阿里巴巴能够成为一家真正的世界级公司.
“依赖大量贷款资金投入的公司会受到大影响,比如沃尔玛.”马云说.在多次演讲中,马云提出“十年内淘宝交易量要超过沃尔玛全球的销售额”.而根据他的判断,投入不多的中小企业受到这场危机的影响会比较小.这也是马云最近一直在传递的观念,包括他在网商大会上关于中小企业如何应对次贷危机带来的经济衰退的演讲.
马云为阿里巴巴过冬做的另一个准备是中文网.“中国的出口会受到美国次贷危机带来的美国经济衰退的影响.我之前就有一个判断,中国加入WTO前五年,出口会增加,后五年,进口会增加.目前阿里巴巴中文网站的浏览量是英文网站的几倍,这些浏览量终究会带来商业上的收益.”他说.
阿里巴巴也从未停止过对人才的招揽.马云从百安居将卫哲挖到阿里巴巴,负责B2B业务,随着这部分资产的上市,已经让更多人认识到他的远见.“当时我就想,卫哲这样的人,即使要挖,也是我们去挖,阿里巴巴这样一家互联网公司去挖他干什么?”万科董事长王石曾表示马云在人才使用上的不拘一格让他很有启发.
“我到阿里巴巴做全职,也是接到马总的电话,他说你考虑一下明年全部时间过来工作吧.我说我考虑下,没过多久就答应了.”曾鸣说.这位被认为是中国最杰出的战略管理学者,目前在阿里巴巴的称谓是“总参谋长”.
马云认为自己关于冬天的预言正在逐步得到验证,而阿里巴巴能否度过一个舒适的冬天,并且按照马云的设想,成为最终的站立者,只能由时间来判断.
无论是怎样的结局,它也无损于马云凭借个人的勇气和坚韧获得的荣光.
